孕育 1.2

在坐公交车回家的路上，我的思绪一直停留在艾玛身上。我想在外人眼里，大概很容易把“最好的朋友”看得琐碎平凡吧，但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，没有谁能比她更重要了。艾玛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初中，都是我的“闺蜜”。在学校相处的时间对我们来说还不够，所以每个周末，我们都会轮流到对方家里过夜。我记得母亲说我们亲如姐妹。

一段这么深刻的友情是非常亲密的。不是那种下流的方式，而是毫无保留地分享所有脆弱和软弱的那种亲密。

所以，当我从自然夏令营回来，正好在高一开学前一周，发现她不再和我说话时？当她称索菲娅是她最好的朋友时？当她利用我对她吐露的每一个秘密和软肋，用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方式来伤害我时？这完全摧毁了我。没有更好的说法了。

我不愿再在这件事上多想，于是把注意力转到我的背包上，将它放在身边的座位上，开始整理里面的东西。葡萄汁把背包染脏了，我估计得买个新的了。我才在四个月前买的这个新背包，是在旧背包从储物柜里被偷走之后买的，才花了十二块钱，所以也不是什么大事。更让人头疼的是我的笔记本、课本和塞进包里的两本小说都被葡萄汁浸湿了。我怀疑拿着葡萄汁的那个女生是专门对准我敞开的背包口倒的。我注意到我的美术作业也毁了——装作业的盒子一边都塌了。这倒是我自己的错。

当我找到那本黑白斑点硬皮笔记本时，我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。从纸张的边角开始，每一页都有四分之一的部分被染成了紫色。墨水已经被稀释，纸页也开始泛起波浪般的褶皱。

这笔记本曾是——确实曾是——我为英雄生涯准备的笔记和日志。里面记录着我对能力进行的测试和训练，好几页被划掉的候选名字，甚至还有我正在制作中的戏服的尺寸数据。在艾玛、麦迪森和索菲娅偷走我上一个背包并把它塞进垃圾桶之后，我意识到把所有内容都写下来是多么危险。于是我用一种简单的密码把所有内容抄写到新笔记本里，还把字倒着写。现在这本笔记本也毁了，如果我想保存这些信息，就得把约两百页的详细内容重新抄写到新本子上，这还得建立在我能记住所有被毁页面内容的前提下。

公交车在离我家一个街区的地方停下，我下了车，努力无视他人的目光。尽管有人盯着看，笔记本也毁了，还因为未经许可翘掉下午的课而感到紧张，但随着离家越来越近，我觉得好多了。知道自己可以放松警惕，不用再提防背后，能暂时不用担心下一次事件什么时候发生，这感觉好极了。我开门进屋后直接冲向浴室，直到进了浴室才脱下背包和鞋子。

我站在花洒下，衣服扔在浴缸地上，希望水流能帮忙冲掉最严重的果汁污渍。我陷入沉思。记不得是谁说过的了，但我曾经听说过一个观点，说要把消极转化为积极。我试着在脑海中重新审视今天发生的事，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更积极的角度。

好吧，首先蹦出来的想法是“又多了一个干掉三人组的理由”。这不是认真的想法——我是很生气，但还不至于真要杀了她们。不知怎的，我觉得在伤害她们之前，我可能会先伤害自己。我感到屈辱、沮丧、愤怒，而我随时都有一件武器可用——我的超能力。这就像随时握着一把上了膛的枪。不过因为我的能力并不怎么样，所以可能更像是握着一把电击枪。当事情变得特别糟的时候，很难不想用它。尽管如此，我觉得我骨子里没有那种杀手的本能。

不行，我对自己说，强迫思绪回到正面思考上。到底有什么好的方面吗？美术作业毁了，衣服可能没法挽救了，需要买个新书包……笔记本。不知为什么，我的思绪执着地停留在最后这一点上。

我关掉淋浴，一边擦干身子一边思考着。我用毛巾裹住身体，没有回房间换衣服，而是把湿透的衣服放进洗衣篮，抓起书包下楼，穿过厨房进到地下室。

我家房子很老了，地下室从来没有装修过。墙壁和地板都是水泥的，天花板露着木板和电线。暖炉以前是烧煤的，现在还留着一个两英尺（60.96cm）见方的煤槽，以前煤车就从这里卸下整个冬天供暖用的煤。煤槽现在已经被封住了，但在我用密码重抄“超能力笔记本”的时候，我决定要在各方面都谨慎行事，在隐私保护上动点脑筋。从那时起我就开始使用这个煤槽了。

我拧下一颗螺丝，移开那块白漆剥落的方形木板，它封住了煤槽的下端。我从里面取出一个运动包，然后把木板放回原处，但没有重新拧上螺丝。

我把运动包里的东西倒在前屋主留下的那张废弃工作台上，然后打开与车道和前院同高的窗户。我闭上眼睛，花了一分钟运用我的能力。不过这次我并没有召集方圆两个街区内所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虫，而是有选择地召集了相当一部分。

要等它们全都到达还需要一些时间。虫子们沿直线有目的地移动时，速度比你想象的要快得多，但即便如此，对这些小东西来说，两个街区的距离还是很远的。我忙着打开包检查里面的东西——我的戏服。

第一只蜘蛛从打开的窗户爬进来，开始在工作台上聚集。我的能力并不能告诉我这些虫子的学名，但任何人都能认出爬进房间的这些蜘蛛。它们是黑寡妇，是在美国能找到的最危险的蜘蛛之一。它们的咬伤可能致命，虽然通常不会，而且它们稍有刺激就会咬人。即使在我完全的控制之下，它们仍然让我不寒而栗。按我的指令，几十只蜘蛛在工作台上各就各位，开始吐丝，将丝线交叉铺开，编织成一个整体。

三个月前，在我从能力显现中恢复过来之后，我开始为自己设定的目标做准备。这包括制定运动计划、训练能力、做研究，以及准备我的戏服。制作服装比想象中要难得多。官方队伍的成员当然有特定的供应渠道，而我们其他人只能要么买现成的，要么从商店里买材料拼凑，要么从头开始制作。每种选择都有各自的问题。如果你网购服装，就冒着被追踪的风险，可能还没穿上服装就暴露了秘密身份。你可以用商店里买来的东西拼凑一套，但很少有人能做得好看。最后一个选择，自己制作服装，则需要大量的工作，而且根据你获取材料的方式和途径，可能还是会遇到前两种方式的问题——被追踪或做出一套蹩脚的服装。

在我搞清楚自己能力的第二周，当我还不太确定该怎么做的时候，我在探索频道看到一个关于防熊服的节目。节目里提到这套服装是用合成蜘蛛丝制成的，这启发了我现在的这个项目。既然能用真丝，为什么还要用合成的呢？

好吧，实际上比这要难得多。不是随便什么蜘蛛都行，而且黑寡妇蜘蛛本身就很难找到。它们通常不会出现在气候较冷的东北部各州，但我很幸运，布罗克顿湾作为旅游景点和披风聚集地的关键特征，也让黑寡妇蜘蛛能在这里生存，甚至是繁衍生息。也就是说，这里很温暖。多亏了周围的地理环境和东面的海洋，布罗克顿湾拥有东北部各州最温和的冬天，以及最舒适宜人的夏天。无论是黑寡妇蜘蛛还是那些穿着紧身服装到处跑的人，都对此心存感激。

借助我的能力，我确保蜘蛛能够繁殖。我把它们安置在安全的地方，引导猎物给它们补充营养。我打开了它们体内那个繁殖和产卵的开关，让它们像在夏天一样产卵，然后又给数百只幼蛛喂食更多的猎物，这样我就得到了无数能织造服装的工匠。最大的问题是黑寡妇很有地盘意识，所以我不得不把它们分散开来，以免在我无法控制它们的时候互相残杀。大约每周一次，我在晨跑时会轮换当地蜘蛛的位置，这样我就能保持充足的蛛丝供应，确保每天放学后的下午都能继续制作服装。

是啊，我是该找点生活乐趣了。

不过我确实有了一套超酷的服装。

现在看起来还不怎么好看。织物呈脏兮兮的黄灰色；护甲部分是用我从当地昆虫群中搜集来的甲壳和外骨骼精心排列、分层制成的，然后用蛛丝加固，最后呈现出深色斑驳的褐灰色。我觉得这还可以接受。等全部完成后，我打算给织物染色，给护甲上漆。

我之所以对这套服装如此满意，是因为它既灵活又耐用，而且考虑到加了这么多护甲，重量却出奇地轻。有一次我把其中一条腿的尺寸搞错了，想把它剪掉重新来过，结果发现美工刀根本切不动。我不得不用钢丝钳，就算这样也费了好大劲。依我看，这就是每个超级英雄梦寐以求的完美服装。

我虽然不太想测试，但我希望它是防弹的。或者至少在覆盖要害部位的护甲是防弹的。

原本的计划是这个月完成服装，等到学年结束、暑假开始时，我就能正式踏入超级英雄的世界。

但计划改变了。我解下毛巾挂在工作台的一角，然后开始第一百次试穿服装检查合身程度。蜘蛛们顺从地躲开我的动作。

刚才在淋浴时，我试图从今天的烦心事中找出积极的一面，想到了笔记本的事，这时我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拖延。我不停地计划、准备，考虑各种可能性。总会有更多需要准备的事，更多需要研究和测试的东西。笔记本的毁坏就像是烧掉了一座桥。我不能再回头抄写一本新的，或者重新开始记录，那样至少要耽搁一周的计划。我必须向前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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